许康买的房子。受访人供图

许康一度以为，他就将拥有自己的“家”了。

这位二十七岁的男子，没有存够大都市购房所需的一半资金，在报道中得知东北某地房价仅售万元起，他由此意识到，自己实现安居梦想似乎不再遥远。

他必须把握住这个时机。经过半年的积蓄，他通过互联网联系了二手房的中间人，提出了明确的要求，一共两项：房屋的总价格大约在三万元，而且房产证上必须登记他的姓名。

出发前夜，他没有合眼，先坐火车，再换飞机，又转乘火车，跨越五千里路，费了两天半功夫，最终到了鹤岗。

这套住宅占地47平米，是一室一厅的户型，位于第七层，没有电梯设施，属于再交易房产，建造于十年前，露台处白色墙面部分区域呈现黑色，并且有裂纹出现，这是他本地考察的唯一一处房产。他在室内简单巡视后，许康当即决定，购买。

那是2019年11月，卖家身处外地，他为此耽搁了数日，等待对方返程完成过户手续。

许康和他的房产证。受访人供图

住处面积不大也没关系，只要持有房产证就有了归属感。办理完相关事宜那天，他手持红色的权属证明自拍留念。在地级市购置房产，即便需要跨越5000多公里的距离，他认为这样的付出是值得的。

他非常渴望能住上自己的房子。他自幼时起，就一直在他人处借住。他14岁时离家前往北京学艺，此后辗转于多个城市谋生，最近在拉萨安顿下来，已经居住了六年。

他曾在生产线上从事过劳动，后来主要做食品加工准备工作，每个岗位的任职时间都很短暂。每次离职都要将个人物品搬回家中。他尝试过租房，经历过房东涨价的烦恼；也住过集体宿舍，四张床并排摆放，上铺下铺，邻床人的脚会正对着他的头部，床头的电源适配器随着使用而晃动，好几个住客共用一套设施。

这些年，他难得探望故乡，即便是新春佳节，也常在异乡度过，他坦言自己一直感到形单影只，他的微信昵称是“漂泊的阿伯”。

他自嘲，全部的行李只有一个包，拎着它，随时告别，随时出发。

当发现鹤岗房价很划算的时候，我就明白，自己会在那里安家落户了。他这样讲。

预定去往鹤岗的车票之后，许康在百度贴吧“鹤岗吧”发起了帖子，热情洋溢地持续分享他在鹤岗的所见所感。支付了预付款项之后，他创作了一首顺口溜：“三万购置一间房，内心坦荡无焦虑。远行千里之外地，自在如仙般逍遥。”

有人问他为何要搬到那么远的地方购房，他直言不讳——确实缺钱，资金不足。他无法负担拉萨的房价，同样也无力购买老家洪湖的房产。

他眼中鹤岗是个值得称赞的地方：天空时常湛蓝，云朵洁白，街道显得清静，除了气候过于严寒，几乎没有其他缺点。

他对鹤岗的物价感到很满意,早餐只点了一碗豆腐脑,外加几个煎蛋和一份肉饼,总共花费了7元,午餐也只需15元就能搞定。

他曾经考虑过在鹤岗谋求一个职位，但，他在网络上了解到当地月收入大约是三千元上下，因此，他最终选择了返回拉萨就业，并且，打算今后只是偶尔前往那里短暂停留。

小区旁边是鹤岗规模最大的公共活动场所人民广场，旁边就是麓林山和三宝寺，步行到鹤岗市博物馆大约需要十分钟时间。外出活动时，他在邻近的广场看到许多人排队取用泉水，他暗想自己搬来之后要经常去那里，闲暇之余还能去登山锻炼身体。

许康处理房产交易事宜期间，鹤岗地区降下了雪花，他伫立在自家屋内凝视着雪景，心中颇感畅快。他处理掉了大部分陈设，仅保留了一个柜子和一张床，先暂时栖身。这几天，在自己家中歇息，他感到无比安稳，认为这处房产的购置实属明智之举。

他还遇到赤膊的左邻右舍前来嘘寒问暖，心里觉得“总算有个归宿了”——这里，不甚喧嚣，亦可安稳度日。

看到房产证上自己的姓名，许康就感到欣喜，心里十分激动，觉得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，可以称之为家了，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无比踏实，不再漂泊。

有人向他咨询心得，许康提供了联络方式，随后将接洽的几批访客都邀入一个群组，在这个成员即将饱和的社群里他宣布：“生活中遇到挫折，就来鹤岗购置房产，只需携带资金、户籍证明和身份文件，无需迟疑。”

购置房产之际，他先前的工作通常仅持续三个月至半载，一旦手头略有余款，便选择离职远行游历，他适应了连续一两个月的旅途生活，最长的漫游时日将近半年，然而此次为了购房，他未曾踏足任何旅行之地，而是安分守己地积攒了半年的积蓄，并且背负了超过一万人民币的借款债务。

付清所有款项，许康手头仅剩几千块钱了。房屋装修的事情只能等到以后了。他盘算着，等下次去鹤岗，自己动手买涂料粉刷墙壁，回到拉萨之后要慢慢积攒装修的费用。

他在拉萨找到的新岗位，是在一家热气腾腾的餐饮场所，月收入为五千元，并且包含伙食和住宿，他下定了要在那里努力工作的决心。虽然有了实际的住处，但他的心灵归宿依旧在遥远的家乡。每当工作告一段落，他总会点开浏览器的查找功能，欣赏鹤岗那处房产附近的广场在夏季时的景象，并将这些画面保存在手机里。他在内心默默计算着前往鹤岗的日期，常常会反复摩挲着房产证，仔细端详上面的信息。

他刚安稳没几天，新冠疫情就爆发了。火锅店的客流量下滑了，起初每天只有零星几位顾客，西藏报告首例境外输入病例后，他经营的地方被勒令停业。对他而言，停业就等于断了经济来源。

许康住处没有炊具，无法烹制廉价的干面条，于是他外出购买了整箱速食面，打算“暂时维持生命”。同僚送来一包青稞粉，里面没有酥油和牦牛肉，他就直接用沸水冲泡食用。“能吃多少吃多少”的那段时期，他体重减轻了十余公斤。

微信群里的招聘信息，也变得更为严格。他回想过去，发布招聘的帖子几乎每日都有，如今却好几天才出现一条，从前两人竞逐的岗位，现在变成了十几人争抢的局面，所谓的规则是按照报名的先后次序依次录取。尽管他多次尝试报名，却始终未能成功。

他的存款慢慢用光了。他查看一张银行卡发现，买了价值八十三多元的食品后，账户里只剩下零点五九元了。他打算回鹤岗老家待着，但是没有路费，只能在微信上反复浏览朋友们分享的鹤岗街景照片。

许康在宿舍停留了很长时间，常常躺在床上空想，而且睡眠质量很差。他持续不断地努力，盼望能够等到疫情结束的那一天。

然而，尚未等到重新开工，经过多次拿不定主意，欠下债务的他最终选择了变卖住宅，"首先要处理眼前的窘境"。他将才购置数月之久的房产放到市场上，陆续有人打电话来打听，"能否便宜些""房产证是否齐全"，最后的回应都是等疫情平息后再谈。

今年二月末期，认识他过往情况的人购置了这处房产。他原本打算卖到三万元，接着调整目标为“两万五千元一定能够脱手”，最后实际成交是两万二千元。“无论赚亏都无关紧要了，有个人接手我就感到满足。”他表达了这个想法。在双方尚未碰面办理过户手续前，他已经把房产证寄给了新业主。

这个住所，他并未久居，仅短暂栖身数日而已。他原先设想，一旦获得稳固居所，无论身处何方都将不再惶惑不安，相信所有境遇会逐步向佳，一切终将趋于顺畅。

许康从未在他创建的鹤岗购房讨论组里提及出售房产的事情，八个月以来，该群组逐渐变得沉寂，讨论热度大幅降低。

他至今仍清楚记得在鹤岗购房时的感受，当时凌晨三点多登上了列车，打算小憩片刻，静候抵达鹤岗，心情格外舒畅。